秋日的陽光慢慢變得溫暖瞭,外祖父坐在那裡,目光有些許呆滯,顫抖的手上端著一根老煙桿,瞇縫著眼睛,吧唧吧唧地抽著,那煙圈一陣又是一陣,向著上空升騰,繼而隨風散去,就像歲月裡飄忽的往事。

陽光,一寸一寸溫柔地撫摸著他幹裂的手,撫過他那老樹皮一樣粗糙而深黯的臉。外祖父已經很老很老瞭,他已經會常常忘記什麼時候該吃飯,什麼時候該洗臉,什麼時候該換衣,自然也記不起我們當中的誰是誰瞭,他卻不會忘記他手上的這根老煙桿和他身後的這座老屋。

這座老屋其實也已經是老態龍鐘瞭,它的年歲比外祖父的年齡大得多大得多,它是在外祖父爺爺手上建起的。

小的時候聽媽媽說過,那是在民國時期,外祖父的爺爺是當地一名很有名氣的律師,當時還不叫律師,叫訟師。因為名氣大,請他幫著打官司的人多,有瞭積蓄後,就從杭城請來一位大設計師,設計並建造瞭這座老屋。聽說當時建造這座老屋的時候,光是橫梁上的一根牛腿,就動用瞭雕刻師傅整整一年的時間。那鏤空而精巧的雕作,當時驚動並歆羨瞭方圓十裡鄉裡鄉親的目光。

可惜時光無情,鬥轉星移,如今已是物不是人也非瞭。

百年的歲月,百年的洗禮,老屋橫梁卻依舊堅固如新,雕花依舊精致典雅。但是,長期的無人修繕,墻體已經破敗不堪,成為瞭大傢口中的危房。舅舅們說,說不定哪天就突然倒塌瞭,還是搬到新房子住吧!於是,一傢一傢地,都遷移走瞭,老屋變得前所未有的空蕩、寂寞。

可奇怪的是,它依然一年又一年地佇立著,沒有倒塌!

按理說,外祖父也應該跟著自己的子女搬到新房去住的,他辛苦一輩子瞭,該安享晚年。可外祖父死活不肯離開,他說他習慣住老屋,老屋舒服。大傢夥兒拗不過他,也就隨著他瞭。

“咳咳咳……”,老屋傳來外祖父幹咳的聲音,大傢都擔心外祖父衰老的軀體難再熬過今冬。

我和哥哥姐姐們似乎一直也都很忙很忙,忙得忘記瞭年老的外祖父,忘記瞭外祖父的老屋。終於在媽媽的再三催促下,我才踏上瞭這塊熟悉又陌生的土地。

我們的到來,讓本靜邃的老屋頓時變得熱鬧非凡,生氣滿堂。媽媽兄妹9個,8男一女,如今都已子孫滿堂,分佈各傢,大大小小,已有二三十戶。媽媽出嫁省城,因交通不便,一年也就回傢探親三兩次。這次我們到來,表兄表姐們自然熱情相迎。

在老屋裡,大傢夥兒聚集在一塊,自然就說些兒時的開心事,一段光陰也就在這樣的嘻嘻哈哈中滑過瞭。大傢又前擁後簇忙著趕飯去瞭,老屋又恢復瞭原先的平靜。

我悄悄留瞭下來,我突然有種特別想仔細看看老屋的念頭,因為這裡也有我兒時的記憶。

真的已經好久不曾問津,老屋院子四周,已然長滿瞭雜草,深灰色的磚縫裡,蒼綠的苔蘚透著墨色,像濕潤而怯怯的眼眸。墻角的屋簷下,條狀的石板蒼涼著歲月,隻有它忠誠而靜默地與漸次蒼老的老屋相依為伴。

我走過去,輕輕觸摸那鐵銹斑斑的門鎖,輕輕觸摸那被光陰磨礪地光滑的木栓,覺得還有些兒時的溫度。

有人說,追憶,那是對失去光陰的招魂。是的,我踏上樓梯,第一次以成年人的姿勢安靜地坐在木階上。記得小時候,一到寒暑假,我就吵著讓媽媽把我送到外祖父傢,不僅因為外祖父縱容自己兒時的疏狂,更是因為外祖父的老屋清涼舒服,還有一種神秘的溫馨。

這截不足五米的木制樓道,是我留下腳印最多的地方。白天,沿著這個木階咚咚咚地爬到樓上,我可以盡情地享受樓上藏在木櫃裡的凍米糖、糕點、豆豉;到瞭傍晚,我可以登上月臺,和小夥伴看一場遠去的雁南飛。大夥們待在一起,看著南飛的大雁,聽著它們的啾啾,總是對著悠悠長空,扯著嗓子喊:大雁大雁排成一字,大雁大雁排成二字,大雁大雁排成人字。當這些大雁當真排成瞭一字或者人字,大傢就覺得大雁是真聽懂瞭自己的叫喚,就會瘋狂地抱在一起歡呼。到底大雁是否真聽懂瞭人語,其實都已經不重要瞭;晚上,月朗星稀的時候,我喜歡跟著外祖父來到樓頂,望著漫天星光,聽著外祖父一邊吧唧吧唧地抽煙,一邊給自己講月亮裡的故事。

以至於後來每當聽到那種踏樓板“咯吱咯吱”的聲響,都會有種沒有緣由地親切感。我想,它應該就是我童年接觸的第一支最淳樸最自然的歌謠!

“吱扭”一聲,我推開瞭這扇沉重的木門,一切仿若昨天,木桌,木凳,仍擺放在記憶中的角落裡,隻是多瞭些塵埃,多瞭一份沉默。看著他們,我的眼角突然間洇濕瞭,像遇見被我冷落多年的親人。

抬眼,房梁上鏤空的雕花也都結滿瞭蜘蛛網,一絲一縷都在勾勒著被時光冷落的淒涼。我走進那間我曾住過的房間,軒窗臺上,鋪滿一層厚厚的灰塵,木質的窗欄緊緊地閉著,像緊閉的雙唇。陽光蹣跚著透進來,顯得那樣小心翼翼,就像害怕驚擾一個沉睡的夢。雖入秋,但窗外那幾叢芭蕉依然蓊鬱,垂垂藤蔓依舊蔥蘢,而且更茂更粗瞭些,隻是枯葉極其的凌亂。是好久不曾有人整理和探望瞭,它們和老屋一樣,被人遺忘在瞭這裡。

最喜歡聽著雨打芭蕉入眠瞭,這樣的聲音就像婉柔的催眠曲,更像喃喃的囈語,讓人易入夢。而在這樣清淺的聲音裡入夢,夢也會特別的綿長,特別的溫馨。此時,我忍不住想起歐陽修的一句詞:門掩黃昏,無計留春住。看來,這濃鬱的情懷,隻能和老屋的春天一樣,被大傢關在舊時的記憶裡瞭。

“是琴芳吧?”外祖父以為是我母親。

“外祖父,是我,婭呢!”

外祖父有些癡呆瞭,看到我們,已經完全不能識別。但他卻一直沒有忘記老屋維修的事,每次一看到大傢,就不停地叨叨:“你們呀,該把老屋修一下瞭,不能讓它塌瞭呀!”

舅舅們和母親總是恩恩著答應,我知道,那是他們在搪塞外祖父。修繕老屋,需要不少一筆資金,而老屋維修好,顯然沒人去住。哪一傢願意出這麼一大筆錢,去修繕一座空房子呢?

太陽落山瞭,夕陽斜照著樓頭,幾縷光線柔柔地穿過天井,輕灑在精致的鏤花雕窗上,那樣的安靜,祥和。古典地瓦簷默默地與斜陽深情對望,估計隻有它才能讀懂外祖父的心思,才能讀懂這暮色中天際間的蒼茫。

……

外祖父終於熬過瞭這年冬天!

第二年春天,窗外下著涼涼的春雨,這場雨預示著之後又將是一場別離,葉與枝的別離。也就在這一年,外祖父突然間去世瞭,老屋並沒有修繕!

而老屋,因外祖父的離去,從而變得更加孤寂,更加清冷涼薄!

就在外祖父去世這一年的秋天,老屋突然間倒塌瞭:那坍塌的身子,半邊斜著,像一個斷瞭手臂的人空蕩蕩的水袖,而那斷瞭的鏤空雕欄,卻像橫空摔斷的脊梁,讓人看著有種心痛!

是的,它是終於覺得累瞭。趁著夜深人靜的時候,悄無聲息地蹲瞭下來,不敢驚擾任何人,不敢弄臟院子,而隻是果斷而自愛地改變瞭自己的姿勢。恩,就這樣挺好,反正自己也沒用瞭,不如就此徹底地休息吧!它這樣想著。

第二日清晨,當人們發現老屋倒塌,並沒表現出一絲訝異。可憐的老屋,哪怕最後以這樣的代價,也還是未能換得人們一絲關切與同情。

秋風掃起,落葉沙沙,那聲音裡分明有老屋留下的嘆息……



等一季陌上花開,隻為你笑顏傾城
回憶就像赴一場與你們的約會
想你在蔓草叢中,思你在懸崖峭壁影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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